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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伯特·卡帕,一个发明了自我的人
2005-11-22

我认为,一个普通人,如果不知道罗伯特·卡帕,那叫做“遗憾”;一个摄影工作者,如果不知道罗伯特·卡帕,那叫做“无知”;一个战地摄影记者,如果不知道罗伯特·卡帕,那叫做“羞耻”。因为,他是摄影记者中,极少(甚至是唯一)被“伟大”一词所修饰的那一部分(或者那一个)人。   卡帕原名安德烈·弗里德曼,1913年10月22日在匈牙利出生。他出生的时候,头发蓬乱,一只手还有六个手指。他母亲朱莉娅因此确信,这个孩子乃是耶和华选定的人子之一。童年的记忆充满了家庭内部的争吵和混乱的第一次世界大战。   18岁,安德烈来到柏林,然后又跑到巴黎。所谓求学不过是一个借口,事实证明他喜爱的就是摄影,他立志当一名职业摄影师。但是开头的生活是艰难的,到1934年冬天为止,他一直都是巴黎拉丁区一家当铺的常客,为了活命这个简单的道理,他不得不把他最珍贵也是唯一的财产——一架莱卡相机当掉。“安德烈大部分事件都挂着这么一件东西,上面有一只镜头,一个按钮,就这么来往于当铺之间。”这是约翰·赫谢说的,“这台相机如果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弗里德曼手里,那就有三个星期时间抵押在当铺。”但是这可能不算是最糟,安德烈在饥饿得顶不住的时候偷吃过房东太太喂狗用的牛肉条,并在她发现这一恶劣行径之后,连房租都没付便逃之夭夭了。而且他还不止一次地这么干过。   安德烈粗俗无礼,但是很帅,有领袖气质,这让他拥有少数几个值得信赖的朋友。总体来说,安德烈的一生有很多女朋友,多得都快不计其数,另外还有一堆妓女没有计算在内。但“小红狐”格尔达·塔罗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。安德烈把她当作自己的情人和妻子,尽管塔罗似乎并不想结婚。格尔达是个精明的女人,她聪明,实干,大胆。他们一起拍照,然后格尔达杜撰了一个叫做“罗伯特·卡帕”的人物,听起来这好像是个美国人。“卡帕”总是以比较高的价格卖出他的照片,成为业内一个不露面的神秘摄影师。正是她,正是他们,一起开创了罗伯特·卡帕的事业。1937年,格尔达准备报道西班牙内战的情况,她在布伦莱特的前线受伤,坦克将她的肚皮撕开,所有小肠都冒了出来。她问的唯一问题是:“我的相机没事吧?都是新相机啊。没有问题吧?”7月26日,星期一,刚刚过6点多一点,格尔达死了。“我记得很清楚,她很漂亮,本有可能当上电影明星的,而且她并不害怕。”美国护士艾琳·斯皮尔伯格清楚地记得这一切,她努力让格尔达处在“舒适的”状态之中。《今晚报》登载了数百人的颂词,还拨出大量版面纪念她的一生。1937年7月30日,星期五,格尔达地棺木到达巴黎,数以百记的供铲党人和朋友,包括卡帕和格尔达的家人在内,齐聚盖尔多斯特里兹迎接其灵柩,第二天上万人参加了葬礼,那恰好是格尔达26岁的生日。   卡帕跟在棺木的后面,无法安慰,他被自己的内疚击垮了,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保护她的义务。他的发明人死掉了,他更为严重地酗酒,没有办法工作,一直度过了艰难的四个月,卡帕才最终恢复过来。   其后,卡帕投入到更为可怕的战争的报道中去,西班牙、中国战区、诺曼底和北非,到处都有他的足迹。他活了41岁,短暂的一生中参加了五次战争。   卡帕的作品震撼人心,真实而深刻地表达了战争的残酷。1936年9月5日,他完成了震惊世人的“一个忠诚战士的倒下”,这幅具有象征意义的作品以《西班牙战士》、《战场殉难者》、《阵亡的一瞬间》等标题发表,成为战争摄影的不朽之作,也成为卡帕的传世之作。他拍摄下诺曼底登陆中盟军第116步兵师K连的爱德华·雷根的面孔,这张照片成为不朽的历史见证。这名战士18岁,登陆时,周围到处是血乎乎的海水和战友的尸体。第一波登陆的美军士兵,他们中的大部分在几分钟后就牺牲了。他是少数幸存者之一。他母亲从《生活》杂志中剪下他的照片,一脸泪水。   “如果你拍得不够好,那是因为靠得不够近。”这是卡帕对于摄影的理解,因此他总是走在最前面。1954年5月25日,卡帕随法军前哨部队在红河三角洲陷入越共伏击。太阳在头顶燃烧,大炮、坦克、迫击炮在身后轰鸣。下午两点五十分,卡帕敏捷地穿过弹向想前跑去,他涨红脸回头喊道:“看着我,下次我会跑得更远!”五十五分,大地由于爆炸而颤抖,法军使用火焰喷射器,棕色的烟雾和桔红色火焰腾空而起。有人兴奋地大喊:“操!这才是卡帕一直想要得那种照片!”……但是卡帕躺在路基的斜坡上,残缺的左腿一英尺远有一个爆炸后的大坑和炸坏的相机。他踩中了地雷,胸部受了致命伤。他左手还握着一架照相机,有人喊他的名字,他嘴唇动了动。然后带队的中尉用很浓重的法国口音拼读了几个字母:“d-e-a-t-h”——死了。   卡帕就这样死了。“摄影记者的生命就像赌马,可以押在这匹马上,也可以押在那匹马上,还有可以在最后一刻收回。”但是卡帕在最后一刻没有收回,他在与以前的赌注相比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赌上输掉了,他死了。   卡帕死掉了,他是否是耶和华选定的人子已经无从考察,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,他作为一个有着无数缺点的普通人让历史铭记。卡帕生活习惯怪异,曾经占用别人的浴缸而不肯出来,直到对方给他拍裸照来威胁他,他不喜欢被拍裸照;卡帕贪杯成瘾,长期酗酒,甚至在军队里也会因为没有葡萄酒而发火;他好色成性,一生结交过的女性不计其数,从好莱坞明星到平民美女,从丘吉尔家族里对性有杂食癖的重要女人到酒吧里放荡漂亮的妓女,都与卡帕有着种种关系;他热爱赌博,在美军里玩“大海里一口吐沫”和“红狗”,总是输得一败涂地,但依旧乐此不疲。他自私,神经质,性情多变。“老爹”海明威很喜欢他,称他为“爷们儿”,但是其他很多作家和记者则未必。   卡帕很疯狂,或许战争引起的肾上腺素分泌会让人上瘾,但并不意味着他对生命毫不在乎。在北非,他在一颗仙人掌下面撒尿,突然发现自己误入雷区,为此苦苦等待拆雷小组三个小时,这成为一个笑话;他古怪的性格之外有着令人感动的宽容,他对不同国籍、种族、贫富、党派、信仰的人一视同仁;他拍摄战争,他期待有好作品,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战争,他说:“照相机并不能直接阻止战争,但它能阻碍战争的发展。”   正如约翰·斯坦贝克(《愤怒的葡萄》的作者)所说:“在我看来,卡帕确凿无疑地证明:照相机不一定就是一件冰冷无情的器具,这要看谁来用它了,就跟钢笔一样。照相机可以延伸人的思想与情感。”卡帕证明了这一点,当他的身体化为尘土回归大地的时候,他的精神已经被铸刻在人类文明史的丰碑上。   在人们残留的记忆中,有这么一张照片,卡帕嘴角上叼着燃烧的香烟,手里摆弄一架相机,他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照片的阅读者。右上角有一行字:   The man who invented himself. Andre Friedmann, alias Robert Capa, 1954.   发明了自我的人——安德烈·弗里德曼,也就是罗伯特·卡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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